哀烟阳兮(1/2)
哀烟阳兮
二月初,江南草长莺飞,塞北霜雪还未融化。
晏昭骑马横渡黑水河和天圣山,抵达南梁国土之上。
繁城此处临近北地,原来没能在朔北打听到的消息,趁着离天都尚远,还无人将他捉拿归案,他想知道的、不想知道的,也都知道了。
“灼墨军少帅景琛刚愎自用,击溃朔北骑兵后夜宴醉酒误事,放跑了齐格勒,他自己也因为喝多了睡在雪地里被活活冻死了!”
“景大帅本就有伤病在身,伤心过度,病更重了,怕是撑不了几日。”
“哎,他爹好赖是熬过了年,朔北抢走的粮食,饿死多少人呐!”
……
景琛冻死在边塞,景大帅熬过了去岁,再担不起军中统帅之职,被齐格勒夺走的粮草不知要饿死多少南梁军民。
晏昭听闻,思及天都,那里波诡云谲,景家兄妹快到北地了。
去岁末,北阳关的书信送到昌平帝案上后,景家兄妹听闻兄长亡故,不及问缘由,不知何处起的流言先入耳,传成了景琛骄兵必败,酒后恣睢无状,溺毙于风雪。
景瑶彻夜未眠,身穿孝服,打马直入北直街,呈灼墨军墨色大旗长跪宫门外。
城门守卫统领抗令私放景瑶入宫,寒冬还没过,二九年华的少女跪在风雪中,冤屈声震天,“吾长兄从不饮酒,阴险小人害我父兄,求陛下彻查北阳关景琛死因!”
文敬堂门紧闭,昌平帝不曾出现回应她一句。
风雪加身,天地浑浊看不分明,匆忙追来的景珏心疼妹妹,将披风解下来给她,和她一起跪在文敬堂前。
不知为何,景珏回想起昔年春风楼里说书的老叟说的“一生困老天都才是天大的幸事”。
景珏的心口木然疼着,他茫然无措,再望着身旁跪立着、嗓音嘶哑仍然不屈的妹妹,说:“我来吧。”
“求陛下彻查吾兄景琛死因!”
凛然风雪中绽放着不屈的花儿,顶破冰霜,又似未磨砺的刀剑,令人心折。
叫那心怀鬼胎之人,忐忑难安,夜不能寐。
宫中燕妃娘娘称皇子风寒了三次,请昌平帝去探望,文敬堂紧闭不开,亦无果。
她的兄弟燕录还在归天都的途中,连她都没料到他这么有本事,竟然直接了结了景琛。
还是如此粗陋的手法。
时下讲究据众证而定罪,燕录没有回来,景琛确实死于风雪,任谁也定不了他的罪!
想到这里,燕妃抱着皇子以脸颊贴了贴他的额头,还命人去看了看跪在风雪中的景三小姐是何模样。
宫人回禀,姝色倾城。于是又挨了一耳光。
风波中央的天都宫城,王皇后稳住了,隔岸观火,洞悉一切。
王楚溪乐意卖景珏景瑶一个人情,更乐意为昌平帝解眼下燃眉,派宫人去向景家兄妹传话。
传话的宫人是王皇后陪嫁入宫的婢女,撑伞而来将披风披到景瑶身上,低声耳语。
“景大公子尸骨曝于霜寒未能归家,二位跪在这里,逼得陛下不敢跨出宫门,就算能查明真相,恐因今日逼迫,后世反生诸多误解,污名加身实在愧对景氏英灵。二公子和三小姐暂且回去,娘娘亲口承诺,她必会竭尽所能还景家一个公道。”
景珏仰面瞧着她,行军打仗武斗他比不上妹妹,宫闱阴私,人心之争,他比景瑶懂得多。
不得宠的中宫皇后和得宠有子的燕妃娘娘,谁更能在昌平帝跟前说得上话,他心知肚明。
而且这本来就是和王楚溪无关的事。
景珏不走,景瑶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,拍了拍雪屑,目眦赤红欲裂。
“二哥,娘娘说的有道理,我们得去把大哥接回来,再谈后事。”
二月春,景家兄妹赴北地,途径繁城,晏昭只与车驾扬起的尘土打了个照面。
北阳关军心动荡,景大帅丧子之痛未敢表露,还要撑着身体抚慰军心。
兴许是这一口气吊着,就在众人都以为景大帅挺不了太久的时候,他硬是戎装披甲站上了校场,扬起景家墨色军旗和南梁赤色大旗。
旗帜上三叠的铜铃声响彻寰宇,大旗带起风声,仿佛天与地之间的凛然雪色。
二月江南的万里春永不抵北阳关,他的一双儿女抵达关前时,手握着苦苦求来的诏书。
景珏和景瑶此来一是为扶景琛灵柩归天都,再是为了此事。
昌平帝终于允了景大帅解甲归田,灼墨军这面招摇的大旗终于卸下了。
景瑶始终记得要为她大哥洗清屈辱死法的事,在军中一连问了好几个将军,尤其是景琛的近卫。
灵堂棺椁在侧,景瑶言之凿凿,“几位都是我大哥亲近的人,他尸骨已寒,却留污名于世,几位难道没什么要说的?”
景珏只认得几位灼墨军的阿叔,好多年没有见过父兄,自然不认得他们亲近的人,也就没有景瑶这样的底气。
“你大哥确实是冻死的,这没有错,军中人都可作证。”
“最后见过我大哥的人是谁?我大哥也有可能是被人拖到冻雪中的!”
景瑶咄咄逼人,惹恼了其他几位小将,欺她年幼,欺她是一介女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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