潜龙腾渊(1/2)
潜龙腾渊
温太师于天都的屋舍田地早废弃不用,他之葬仪与天子葬仪同期,无处操办。倒可去上林学宫,只是丘陵高过一重,路滑泥泞,棺椁灵柩本要南下,不好再生颠簸。
思来想去,栖凰河那摇落金桂的小院落,晏昭昔日离去时给了大娘不少银子,可够他买下那方茅舍。
院中桂树开得好,无人采摘花食,风雨一过,娴静柔弱的花零落成泥,碾作尘土。腐烂的花香伴着湿泥的腥潮,交织在长满衰草的角落里。
荒芜太久了,人迹罕至,猫草和蒲公英遍地都是。
晏昭弯腰耐心地将杂草除干净,打扫庭院,收拾屋舍。
窗台上布满灰尘,却好像有梅花爪印。
晏昭想起来,他还有只猫猫,走时匆忙,没有为它找好去处。
只盼着它无情义的东西,自寻安乐窝。
他收拾好所有,于门前挂上白幡,布置好灵堂,再去迎回来阿公。
“晏公子。”
门前抱猫来的少年惊然喊了他一声,这才隔了多久,春喜都快认不出晏昭来了。
一年前的晏公子疏朗如月,姿容洒脱,青衣杳杳如松竹,如今披发跣足,白衣似雪,却变成了一把干瘦阴沉的枯山之木。
“我听监正大人说,你蒙赦出狱,料想你会来此。温大儒门生如云,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,我来看看。”
他和春喜交情太浅,说起来,只有一个萧回相联。但萧回不见了,阿木尔是践踏家国的蛮人,国仇家恨,他们都不当再提此人。
晏昭很久没有和故人说过话了,他张嘴用力撕开艰涩的喉咙,又无话可说。
“多谢。”
温大儒停灵有数不清的人来上香,晏昭等来了不少熟人,始终不见神采飞扬的故人。
门外流水梦悠悠,晏昭守着灵堂听一夜风声水声,想起初来天都时候,春风如花。
街上吆喝的饴糖风筝,阿公说的为天下民生的话……
而今寒风起霜,不会再有人给他买饴糖了。
风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,秋虫蛰伏,人影随风踟蹰,犹犹豫豫,再三拖沓。
“泽芳兄。”
晏昭等他下定决定,等他胆怯地走进门来,歉疚地躲闪目光。
“对不住。”关清几番欲言,只会反复讷讷这一句。
父亲和弟弟入宫前请他喝了一盏茶,他清醒后,天都的风云就全变了。
皇帝死了,他们一家人回乡,都不要他了,温大儒也离世了。
关清去找了晋开阳,晋开阳说:“温世平那老头本来就没几天可活了。”
齐行之像以往一样摸着他的脑袋,说不是他的错。
可是,关清他分明什么都没有问呐!
他踉踉跄跄走遍了天都,找不到他的容身之处,身后却有两个俊秀的男子一直跟着他。
昔年暖风微醺,明月楼中卖艺的男子。
传闻他们是长公主的面首。
没地方可去吗?
你不是楚驸马和长公主的儿子吗,怎么会没有可回去的地方?
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,可天都那些他少年时的恩师和益友都对他紧闭门户。
他从前无比希望离开的家落了锁,父亲和亲人举家归去,抛弃了他。
长公主愿意收留他,可他要是去了,又该怎么面对她,怎么能呢?
故人还有谁,还有晏昭。
“晏泽芳,对不住。”
他扶着门框袖口用力抹干眼角的泪痕,哽咽喊道:“对不住!”
晏昭跪坐在蒲团上,歪头看向门外,想站起来的,大概跪得腿有些麻了,连说话都不利索。
阿公不是为了关清而死的,不全是。说到底,前尘往事发生的时候,关清也还是个小孩,他没有办法选择,更不能预料到这一出隐瞒身世会牵扯到多少人。
诚然,阿公大限将至,日薄西山,垂垂老矣。
以命换民声,证关清身份,为景楚两家喊冤,逼昌平帝下台,都是阿公自愿的,他怨不着关清。
他该说什么,不怪你,你并不知情,不知者无罪。
“不怪你”这话他都没有对萧回说过。
晏昭嘴唇嗫嚅着,开口回答他,“日晚风大,进来吧。”
关清伏地叩头向牌位叩头,长跪不起,头枕着双手,默默垂泪,瞧着也太可怜了。
“我欲扶阿公灵柩返乡,你要怎么办?”
关溯沉擡头,茫然动了动眼瞳。
他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明白,怎么知道今后怎么办?
父亲离开了,走的时候没有带上他,师父主张让他去见长公主,入萧氏宗族,来日不管发生什么,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。
关清自觉不聪明,早听闻师父晋开阳是麒麟才埋没田野,时至今日也算明白什么叫“屈才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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