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薇(1/2)
紫薇破军
初七祭星日,草原蛮人萧回没有见到天上北辰,倒是寻到了地上星斗。
时序之顺,欲逆而不可。天都城过冬已入春,杏花早放。
杏花雨沾衣,杨柳风拂面,春寒又料峭。
天都三月寒自是比不得十月朔北,可茅屋草堂也比不得烧了炭火的石头房。
少年人气血充盈火气旺盛不惧寒暑,老人家碰上寒冬却是难挨。
温大儒年轻时不是没吃过苦,老来眠少觉浅,早早便对着窗外牛毛丝雨赋诗酒。
大夫说不让他再饮酒,话是这么说,也不能遽然间就让嗜酒如命的人彻底跟他的酒做了断。
更省得他偷偷寻酒喝,晏昭不是如此决然之人。
初七夜之后,萧回将春喜留给了齐行之,他自个儿去陪晏昭。
无官的白身,如今一身潇洒,本该做个闲人的,少年人食髓知味,不觉朝暮。
萧回起时练刀和弓箭,默不作声往老人家的屋子里生一小盆炭火,温小半壶酒。
遇阴霾天,晏昭起时总能见小院雪地上凌厉的刀锋,推开阿公房门,老人家兴许酣眠,兴许抱着猫儿戏弄,鼻翼间弥着茶酒香。
有时两人早归,携风雨而来,温大儒擡眼戏谑地看着他们,不置一词。
就连肥猫儿都不爱理会他们,大概是真的嫌弃这两人身上的风雪冷意。
春寒太长,久到杏花落桃花开,温大儒气色仍不见好,便又去请了大夫,大夫也没说什么,不知道晏昭从何处寻来了一颗人参,切片后泡酒。
参酒就成了温大儒唯一能喝的酒了。
他逢着来探望的人总要抱怨一番,“我家的两个臭小子管教起长辈来头头是道,比我还像个老头子!”
交好者自是取笑他不负往日威严,叫小辈拿捏得死死的,交情泛泛之辈只夸晏昭拳拳孝心,不当辜负。
碰到后者,温大儒一噎,心底长叹气,孩子大了不由人。
晏昭知道阿公此值当静养惜身,不敢再将私情显于人前,以如此违逆人伦之心惹他郁结在胸,故而和萧回仍相处如常。
反正他二人从前就有些黏糊劲儿,萧回叫阿昭哥叫得可比什么哥哥还亲近。
温大儒总不见好,思及此身已七十有三,年逾古稀,也算长寿,倒也洒脱,可苦了小辈。
日薄西山的老人家大都如此,一口气吊在胸膛不散,度日也可,就怕风寒身冷,人看看了,无甚牵挂。
晏昭还不知道阿公在天都布下了怎样的棋局,如今棋盘未开,他却看开了,怎能如此?
“阿昭,前日齐行之那老小子来说,他教了阿回不少东西。”温大儒闭了下眼睛,笑问:“他与你说过没有?”
晏昭点头。
“你可知齐行之出身何家,为何偏是他来掌望星楼?”
温大儒道:“奇人异士,游方数术不可尽信,不过阿公与他相识半生,从他为山中隐士时就知道他不是个招摇撞骗之徒。他教萧回,意欲何为?”
“质子初到天都,齐行之夜观星辰,起过一卦,称弧矢黯,天狼星主煞,然有紫微破军入命宫。”
《星经》里有云:紫薇帝宸者,破军为耗星,变数无穷。
其中深意晏昭不敢想,愣了半晌,温大儒又笑道:“囚狼计固然戏言耳。已故先帝曾为他取名为‘回’,并非纵虎归山之‘回’,而是万古长青白首同归之‘回’。可惜,先帝半途悔之,犹惧纵虎归山。如此,你可知萧回处境?”
齐行之能观知前后世三十载,他收萧回为徒,自然是他有过人之处。
可齐行之先是南梁的司天监正,而后才是萧回的师父。
囚狼计在先,此计为戏言耳,是它不受掌控了才是戏言。
天德帝半途悔矣,使太子旭与质子萧回交恶。十七八的少年长成箭无虚发的雄狮还要岁月磨砺,此时,便不能放他回去。
晏昭身心震荡,不知该如何作答。
他若守南梁帝业,萧回必死于天都。可要他做乱臣,晏昭自问,阿公所授他所学,他做不到。
温大儒不在此时逼他,问道:“齐行之说要教萧回之后,萧回如何答的?”
古稀之年的老人在问晏昭,质子信这一人,诸多该隐瞒他的都没有瞒着。
晏昭想起萧回给他复述时眉宇间的温和与平静。
“监正大人太看得起我了,阿昭哥你有温大儒亲自教导,忧国忧民,存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志;关溯沉乃关大人长子,他再混些时日,来日名臣簿当有他与其弟关沛一席之地;景二公子有景家灼墨军伟后盾,制衡朝堂。我是个什么呀,有家无国,有国无家之人,怕监正大人教不好我,白费了力气。”
如此颓丧且无大志,言犹在耳,阿公却和他说,说这番话的人是草原上的天狼星,来日或许会马踏天都。
什么星象命数,晏昭从来都不信,神佛庙宇道观,他平生未遇蹉跎事,一向不信。
便是信了齐行之的卜算之术,也不信萧回会成为狠绝之人。
“阿公,他连朔北都未曾视作故乡,怎会有席卷天下的野心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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